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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桐云住在日月花园,每天晚上傅泰平开着奥迪接送她上下班。白天不工作时候,她要么在琴房练琴,要么泡上一杯茶,在客厅看电视剧。若是晚上不排练,她就坐着奥迪到学生家里上课,两个小时能得到几百元的收入。随着国家呼吁素质教育,越来越多的父母尽力培养孩子的特长,于是扬琴、古筝、琵琶、笛子,学什么的都有。有学各种本领的,自然有教各种本领的。梁桐云就是从学本领的成长为教本领的。

梁桐云家中有一间专门为其打造的琴房。那里原先用来做书房,她觉得书房人人都有,没特色,于是将它改成了一间独一无二的琴房。琴房在靠近客厅阳台的地方,门是古式木门,往中间一推,两边收拢,仿佛推开的是宫廷之门。琴房内装潢得宛如天宫,棕色的横梁,粉色的墙,南边的窗户按照电视剧里的样子设计,还罩着一层如纸般轻薄的粉纱。琴房的中央摆了一把太师椅,椅前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一盆香,淡淡的烟雾笼罩着房间,给人一种身处仙境的错觉。琴房的地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她的琵琶倚靠在圆桌前,如同稚嫩的婴孩。空闲的时候,她会坐在太师椅上,抱着琵琶弹奏,一练就是几个小时。练完琵琶,她从头到尾将琴房打扫一遍,然后打开电视欣赏刘德华、郭富城的容貌。

苏缘为了能早点买车,决定不到万不得已不请产假,接着上班。六点钟起来做早饭,送苏缘坐上公交车后,乔如夫的思绪一下子从家庭拉到乐团。国庆的演出还有一个节目没安排妥当,托唐战歌的忙,届时文联的干部会来捧场。名单上的嘉宾,目前也只差越城区音乐家协会邹东浦主席没邀请来。常友泉在杭州忙学校里的事,乔如夫只能亲自上阵。

潘春吟和梁桐云因为香水的事儿,现在还紧绷着弦。除了必要的排练,两人坐得远远的,不搭理对方。梁桐云人际关系广,休息时和琵琶声部的演奏员聊天,还把从家里带来的点心与大家分享:海绵蛋糕、巧克力、甜甜圈……“梁姐,给我来点儿!”“梁姐,我要巧克力!……”不一会儿,排练室的人全围在她身边了。

潘春吟很少凑热闹,她认为做好本职工作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围在梁桐云身边时,她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思考如何让国庆的表演万无一失。这时乔如夫进来了,看见“一边倒”的形势,喊了声:“怎么都挤在一起啊!——”

琵琶声部的冯吉杏回头说:“梁姐发点心了!——”她长得又圆又胖,走起路来像个肉球,是团里的精灵鬼。她是新昌人,讲话带有浓厚的新昌口音。

乔如夫往人堆里走,梁桐云拿出食品塑料袋里的海绵蛋糕。“乔团长,尝尝这个蛋糕,早上新鲜做出来的!”

乔如夫不怎么喜欢甜腻的东西,于是故作玩笑:“我再吃甜的,牙都要没了!”接着,他对潘春吟做了个“你过来一下”的手势。

进了办公室,乔如夫对潘春吟说:“春吟,你还想和梁桐云弹二重奏吗?”

潘春吟沉思片刻,说:“如果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我道歉,我可以弹。”

“现在她不同意和你一块儿弹,如果我让她上独奏,你有意见吗?”

“没意见。”潘春吟补充道,“但她必须向我道歉。”

“我叫她过来。”说罢,乔如夫出门喊梁桐云进来。

“怎么了?乔团长。”梁桐云甩着长发,见潘春吟也在,喜乐的表情立马消失了。

乔如夫说:“梁桐云,离国庆的演出只有一个多礼拜了,我希望你们把心思都放在演出上。现在团里人手比较紧,你上独奏,弹《打虎上山》,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好,不过我有个条件。”乔如夫站起来说,“在你练琴之前,你要在他们面前向潘春吟解除误会。”

梁桐云的眼睛立刻瞪得像灯泡了,她咬着嘴唇定夺。终于,她的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说:“好吧。”

梁桐云应下,乔如夫当即带着两个人到排练室,对众人说:“前几天团里的成员闹了点矛盾,就因为一瓶香水。马上要演出了,两位当事人在这里和大家解释一下,希望你们全力准备演出。来,你们说吧。”

梁桐云噘着嘴,瞥了潘春吟一眼:“上次那个,是我心急了……”说完,她朝乔如夫看看,想得到他的认许。

乔如夫说:“春吟,你觉得这个解释可以吗?”

潘春吟看出梁桐云压根没服气,但眼下要以大局为重,于是说:“可以。”

“好,下礼拜就是正式演出了,到时候区里的领导都要来看晚会,大家要打起精神来!”乔如夫抓住机会调动气氛。

人各练各的去了,乔如夫安排潘春吟和冯吉杏弹《渔舟唱晚》。这是一首名曲,就是单个乐器独奏,也有相当大的难度。冯吉杏是绍兴文理学院出来的科班生,然而与技艺超群的梁桐云相比,显得稚嫩。琵琶在她手中是一个乐器,在梁桐云手中却是一根鞭子。他们合了两遍,乔如夫在潜意识中与梁桐云相比,最后放弃了这首。

冯吉杏叹了口气,潘春吟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了!”

冯吉杏笑笑,脸圆得像年画里的娃娃。

乔如夫想在国庆晚会上向观众呈现古筝琵琶二重奏《渔舟唱晚》,又怕有人闹不愉快耽误进程。离国庆晚会只到十天,很多演奏员还兼着外面的工作,实打实的排练时间其实没多少了,现在怎么稳妥怎么来,所以潘春吟和冯吉杏二重奏《渔舟唱晚》没有太出彩的地方,他立马决定放弃这个节目。

晚上排练结束后,乔如夫骑自行车回去。他住在昌安东村,从剧院过去大概要二十五分钟。为了更方便地和同事联系,他买了部手机。在路上骑车,不少年轻人高举手机和对象或朋友打着电话,他心想,这个小玩意那么流行啊!

唐战歌来电话告诉乔如夫邹东浦的手机号和家庭住址,说着说着讲到了邹东浦喜欢吃香榧,乔如夫赶紧拿笔记在本子上。他有一本教书时发来的牛皮本,每天出门必带,有什么大事小事都记在里面,晚上回家后坐在书桌前翻看一天的要事琐事,颇有成就感。

注视着“邹东浦香榧”几个字,乔如夫脑里有了灵感:到邹东浦家拜访的时候可以带上几包香榧作为见面礼。既然是请人家来观看晚会,送去的礼品就是面子。前些天路过炒货店看见有卖坚果,那里的东西价格也许便宜,但质量如何就无法保证了。枫桥的香榧口味最好,市面上很多商店打着它的牌子,真假难辨。想买到正宗的枫桥香榧,得找懂行的人。

苏缘因为孕检请了两个上午的假,正埋头补落下的工作。乔如夫腋下夹着笔记本,进卧室说:“我想买点枫桥香榧,你知道哪里买比较正宗吗?”

苏缘的桌上堆满新引进设备的报表,眼睛没离开纸面:“枫桥本地的最正宗,外面卖的都是掺的。”她累了,打了个哈欠,这才抬头看乔如夫:“你要吃香榧?”

“不是我吃,给朋友买。”说着,乔如夫走进卫生间洗漱。

第二天一早,乔如夫从客运中心坐大巴去枫桥。马上就是国庆节,客运中心人挤人,远远望去,像蚂蚁群一样。天气闷热,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得发痒。他要坐的是最近一班的大巴,正打算去小卖部买瓶水,检票口的工作人员举起喇叭说:“到枫桥的车开始检票了,到枫桥的车开始检票了。”怕错过发车时间,他立马排进长龙似的队伍中。

途中有一段路在施工,铺了水泥,地平凹凸不平,司机是个急性子,碰到凸起的泥块没减速,车子像人崴脚似的往上前倾了一下,又猛地前冲,十分不稳。同车的大多是民工,戴着头盗,灰蓝的工装上沾满星星点点的泥浆,身上散发出刺鼻的油漆味。刚才在候车大厅就觉得又闷又干,油漆味一刺激,乔如夫突然觉得恶心。中途不能下车,他紧闭嘴唇,努力忍住胃里涌上来的东西。

终于到站了。一下车,乔如夫就满头大汗地找卫生间。因为实在受不了了,他没来得及推开大便处的门,就吐在了卫生间外的洗手池里。一股脑吐出胃里残留的早饭后,这才觉得浑身都通畅了。为了不影响别人洗手,缓过劲儿来后,他绕了两圈车站找到清洁工,麻烦她前去清理,然后出门转车。

从枫桥赶回来,歇了不到三个小时,乔如夫就前去拜访邹东浦。邹东浦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进了门,乔如夫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今年只剩三个月了。

“我听战歌说你不当老师了。”邹东浦眼睛小,看什么都好像没集中注意力,但讲话的语气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