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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潘春吟有生以来最忙碌的一个春节。她联系了乔如夫介绍的吴律师,吴律师因为她大年三十晚上打来电话有点不耐烦,草草说了几句法律条文,让她第二天再细谈。对于吴律师的态度,潘春吟可以理解,要是她和家人开开心心地看春晚的时候有人突然打电话给她布置任务,她心里也会不愉快。公安局说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娄钟文都得待在这儿,潘春吟安慰娄钟文很快就会出来的,赶去医院陪潘水力。鲁依花累了,潘春吟顶上。半夜里,潘水力要喝水,潘春吟给他到开水房倒热水。开水房的灯突然坏了,她只能凭感觉对准龙头,谁知方向偏了,开水浇在了她手上,她烫得手一缩,杯子摔地上了。摸着黑捡起杯子再打了一次水,她的手又烫着了。怕潘水力着急,潘春吟忍着痛又拧了一次龙头,这回终于对上了,潘水力喝上热水后,潘春吟第一时间找后勤处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是个大爷,因为太晚了,大爷裹着大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潘春吟过去,说:“老师伯,一楼开水间的灯坏了。”大爷迷糊地睁开眼,说:“什么?”潘春吟说:“一楼开水间的灯坏了。”大爷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指指她的手,说:“你的手。”潘春吟低头看,自己的左手手指起白皮了。她捂住被烫伤的手指,说:“哦,谢谢。”立刻跑到没人的地方察看手指的情况。

潘春吟一夜没闭眼。第二天下午,她再次联系了吴律师。她对自己昨天晚上冒昧打扰表示致歉,恳求他帮帮自己。吴律师说看在苏主任的面子上,这几天有空的时候找个地方细说吧。潘春吟立刻定了长桥直街的茶馆,与吴律师共讨此事。

潘春吟加了钱,吴律师同意赶工。他走访了假日和观光旅行公司,发现有问题的是贾辉煌。据假日旅行公司的员工透露,贾辉煌给他们分配的工作量与招聘时说得完全不一样。入职前说好一个月只加两次班,结果到了旅游旺季,一个月一天的休息日都无法保证。员工多次向贾辉煌提出质疑,他都威胁:不想干就走人。假日不少导游都是从东北来绍兴谋生的年轻姑娘,为了吃上一口安稳的饭,选择了容忍。娄钟文之前给贾辉煌传过话,所以可能受了点影响。吴律师几乎找了所有在本地过年的工作员工问过,他们都告诉了他一点情况,只有金映芬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潘春吟敏锐地意识到金映芬由有问题,为什么别的员工都说出了贾辉煌压榨员工的事情,她作为假日的老员工,却自称毫不知情?得到消息后,她独自去假日找金映芬。

上级安排金映芬春节值班,做广告策划,然而她每天到了公司就打开电脑上网,所有工作能拖则拖。潘春吟找到她时,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

见到潘春吟,金映芬噘着嘴无趣地打量了她两眼。

潘春吟开门见山:“我丈夫的事,你知道吧,是不是你说的?”

金映芬厌恶地瞥了潘春吟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律师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贾主任?”潘春吟紧接着问。

金映芬很难看地笑了笑:“不说怎么样?说了又怎么样?你这人真滑稽。”

“你要是不说,你们两个领导可能都要进公安局了。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意见,但如果他们都进公安局了,公司没人管,拉不到生意,你的工资问谁要?”

“谁稀罕他们那点儿念佛钱?”

潘春吟放意不解地说:“既然你不稀罕他们给你的那点儿钱,那当时为什么还追着要赔偿?我脸上划的几道疤,前前后后花了八千多才治好,我们一分钱也没问你要。再往前说,那天我本来不会来公司的,但我觉得导游见多识广,应该讲道理,所以过来了。结果呢,把自己送进医院了。但我谁都不怨,要怨只能怨我命不好。我已经这样了,再为了那点医药费和别人争得死去活来的,一点儿也不值。”

“你是艺术家,素质高,当然不懂我们打工人的辛苦。十块钱在你们眼里是一块钱,在我们眼里就是一百块钱。”

潘春吟在金映芬旁边的工位上坐下,说:“不是所有富人生下来的时候都是富的,那些唱歌的搞艺术的没你想得那么神,他们也有缺钱的时候,也会看某个同事或上级很不舒服,在背后说他坏话甚至故意让他出丑。”她指了指电视剧里的演员,“就像他们,虽然演一部戏能拿很多钱,但要应付很多人,累。”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潘春吟点头认同:“那你现在和公司作对,你心里舒服吗?”

“我没偷没抢,怎么会不舒服?”

“你是没偷没抢,但你这样和偷了抢了又有多少区别?现在网络不是发达了嘛,很多骗子在网上骗人家的银行卡密码,把钱偷走,和闯到人家家里偷走现金是一样的,都要坐牢。我不想知道是谁让你举报我丈夫,但我想你应该摸摸良心,问问自己,这笔钱拿得心安吗?这件事到底做得对不对?如果你儿子知道了他的新玩具是以公司两个领导进公安局为代价得来的,他会开心吗?”说着,潘春吟站了起来,用眼神警示金映芬,“你放心,不管你有没有告诉我实话,我都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和你的主管说。”

虽然贾辉煌强制员工加班的事基本确定了,但他不应该卷进这件事里来。有人故意设计娄钟文,潘春吟已经受了伤害,再把伤害加到别人身上,她心里更难受。从假日旅行公司回去后,潘春吟和吴律师商量,暂时不要找贾辉煌的问题,走金映芬这条线。吴律师对她的做法深感意外:“直接上报贾辉煌的问题,你的丈夫能更早地出来啊。”

潘春吟说:“这样他的确能自证清白,但贾辉煌不就得进去吗?他本来跟这件事没关系的。”

吴律师遗憾地笑笑:“你还替人家考虑。”

虽然金映芬打伤了自己,但潘春吟并不怨恨她,因为她也有她的苦衷。如果从金映芬的角度考虑,也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冲动。如果一个人在那种遭遇下还能保持冷静,那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两天后的傍晚,潘春吟前往假日旅行公司,打算再和金映芬谈谈。刚进门,就传来金映芬和曹谨恩的争吵声。曹谨恩让金映芬做上个月的考勤表,金映芬磨蹭了半天也没完成。眼看着下班时间到了,金映芬拎起皮包要走,却被曹谨恩一把拦住。曹谨恩说:“你表做完了吗?”金映芬说:“我要接孩子去!”曹谨恩说:“你把表做完,发给我,再走。”金映芬不理他,要往出口走。曹谨恩挡在门前,说:“你事情都没做完就走啊?”金映芬瞥了他一眼,说:“我儿子放学了,我现在就要去接他!那个表格很要紧吗?明天再弄也行啊。”曹谨恩出了口不快之气,“你能不能负点责任,你一天下来到底做了些什么?你这样消磨时间,让其他人怎么办?”

这下金映芬火了,瞪起眼珠说:“你很负责?今天我儿子第一天开学,谁去接我儿子?你去接?”曹谨恩说:“这不是你拖延时间不完成工作的理由,照你这么说,罪犯都不用判刑了,他们也是为了某方责任啊!”金映芬对着他的脸低吼:“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要走,你没有理由拦我!”

眼看着两人的鼻子越贴越近,唾沫都要蹦到对方的嘴里了,潘春吟叫住他们:“曹主管,你等等!”

曹谨恩疑惑地看向她:“潘老师?”

潘春吟对金映芬说:“你辛苦一下,把表格做了,剩下的事交给我。”金映芬没懂她的意思,她说:“你气不要那么急,你先把表格做完,儿子交给我们。等我们接到你儿子了,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曹谨恩对潘春吟的话大跌眼镜,盯着她的脸确认:“潘老师,你?……”

潘春吟朝他挥手道:“没事。”

金映芬向后退了几步,挪了挪肩上的包:“你们知道我儿子在哪里吗?你们认识他吗?不认识怎么去接?”

“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做好表格就行。”潘春吟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一支中性笔,在曹谨恩的便签上写下她的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打电话给我。”

金映芬拿起便签纸,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潘春吟。

之前潘春吟见过金映芬的儿子金尚星一次,他在鲁迅小学上四年级,每天都是金映芬骑电动车送他上下学。马上就到放学的时间了,潘春吟话不多说,立刻赶去学校。

鲁迅小学是越城区重点小学之一,每天傍晚放学时,校门口都是前来接送孩子的家长,无数个人头在校门前晃动,好像锅里的豆子乱蹦。按照惯例,家长没来接的学生在传达室等候,潘春吟一进去,就看见坐在凳子上摆弄校牌的金尚星。他长着与金映芬极其相似的圆脸和单眼皮,背着一只崭新的运动书包。

潘春吟上前道:“金尚星。”

金尚星抬起眼皮看她,好像在辨认她是谁。

“你妈妈今天有事,要等会儿才能回家,她让我来接你。”潘春吟说,“你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