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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仁住在李府,衣食居住,均有人伺候着,无微不至。对冼仁而言,此中光景,与数日前,自是天壤之别,也无比受用。只自己本是受高蟾等人相托,有事求李府,非但事情还没有着落,观那日情形,八成是李家父子错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自己虽然言明并不是什么“高人”,可眼下自己能在这里,得主人盛情招待,其实已经受用了别人的待遇。如今误会更深,如何再开口拿柳姻烟的事相求于李府?至于何子裙那日那种情形,自己更是不敢有什么非分想法,顶多是感激自己城外相救之意吧。只一想到何子裙,心里不禁浮现出那个秀丽的面容来,继而反应过来,连忙拍打脑门,打断自己胡思乱想……说来也不奇怪,那样姿容美丽的女子,任哪个男子见了,也难免心里激荡起一些涟漪,冼仁自是不例外,或者心里隐约盼着能再见她也未可知。

翌日起床,冼仁在屋里呆的烦闷,想出去四处走走,又不敢鲁莽,想了半晌,才向府中下人问清路径,行至府中一偏僻花园里散步赏景。途中也未及细看路上风景,只因无故寄居朱门富户,心中隐隐不安,总是怕撞见人。一直到此,才至一个清静之所,放下心来。放眼望去,虽值寒东时节,园中景色幽致,不乏不败花木状点。信步向前,不觉至一池边,池中荷叶枯萎,水却奇清无比,水中可见游鱼穿梭戏水,自在无比。池中心有孤岛凉亭,极显精致,岛与岸边相通往来不用小船摆渡,而是靠池中间隔伫立着的一排石桩,每个桩头大小只容一足,由池边一直蜿蜒伸至池中岛上。

冼仁找到了这个僻静所在,没了旁人打扰,不禁更是神思驰骋,望着池中的石桩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那个石桩上绣花裙摆掩映之下,莲步轻盈细碎,跨着石桩,缓缓移近。冼仁回过神来,抬头望去,正是何子裙。

原来何子裙寄居在母舅家里,被视若明珠,宠爱异常,独居一处院落,虽院宇深沉,琴书潇洒,却和冼仁一样,亦觉寄人篱下,心中泛着一阵孤寂和不安,遂离开屋子来到池心岛一带散心。也一路想着心事:那日自己奉酒之事,自觉鲁莽任性了一些,心下有些后悔。想来也是奇怪,舅舅和表哥对那个冼仁态度似乎很不寻常,居然留他住下,或许是感他救过自己,甚至是以为自己对他有意,但除过这些,总觉得似乎更有深意,却又猜不出来。想到这里,一抬头,正好也看到冼仁,两人彼此目光相遇。

自寿宴上奉酒给冼仁过后,又被表哥取笑,以至于于府中上下遍传了她有意于一个落魄公子的话。此时见了冼仁,多少有些难为情,只是既已遇上,已经来不及避开,彼此相较,自己是主,对方为客,应不失礼为宜,再者自己与他数次谋面,屡次揣度其身份来历,均一无所获,若说对方是乞丐,绝无可能,加之舅父和表哥对他态度极不寻常,令人不免生疑。至于若说自己属意对方,自是无稽之谈。如此想着,心里便坦荡起来,便冲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冼仁不料自己会撞见何子裙,微微有些慌乱,到见对方向自己笑着点了点头,只得也点头回礼。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走完池中石桩,来到池边,问道:“冼公子住在这里可还习惯?”

冼仁答道:“这里很好!”

话音刚落,李昌言的幼子约莫六七岁左右,领着一群年龄相仿的邻家孩童,每人手持一根椿树叶的主叶梗,当作兵器,喊打喊杀嘈杂着由西边的石子铺就的小路向这边跑来,而后依次上了池中石桩,动作娴熟的跨着石桩,丝毫不担心掉入水里的危险,一直奔那边池心岛而去。

冼仁不禁笑了,道:“人年幼时候真是好,少烦忧,多喜乐。”

到了近前,何子裙才留意到,冼仁双耳冻的又红又肿,有好几处地方开裂,有渗出血丝。而他此时身着府上为他做的衣服,倒是仪表不俗,言语举止,隐隐透着几分不卑不亢之气,浑身上下又无半点市井小民之气。只是眉头微皱,神色凝重,似有无限心事。便猜他或是富家子弟,与家人意见不合,彼此不睦,偷跑出来,吃不下苦,又不服软,才沦落至此。

子裙想了想笑道:“人越大,热情就越少,意念越难以集中,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盯着一件事或一样东西,或欣喜若狂,或非常难受,耿耿难以释怀。而是会遇见很多不好的事,让你难受,它们相互抵消和分散,最后你觉得,反而不会太难过。”

冼仁未料道这样一翻话竟能从她口里说出来,一时无言相对。

何子裙见他不说说话,索性说道:“冼公子心中似乎有事不决?”

冼仁纵是想说心事,无奈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说起,还不待答话,只见由那几个男童过来的小路上,随后又赶来一个年纪更小的小姑娘,生的皓齿红唇,十分可爱。她见一众男童已经走远。她便过来拉了何子裙的手就走,道:“姑姑他们都不和我玩,你和我玩。”

何子裙只当自己猜想不错,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安抚了那女童几句,叫她稍候片时,然后起身对冼仁道:“冼公子,由此往西,约百十里路,有一古寺,名佛天寺,寺里有一位忏尘大师,是得道高僧,你可前去拜会,或许他可为你指点迷津,除却苦恼。”

冼仁知她是好意,便点了点头,遂目送她被小姑娘拉扯着离去。

心中叹道,我的事岂是什么得道高僧能够懂的,若是大罗神仙,或可开解我一二?

此时,那几个男童,又喊着由湖心岛向这边跑来。冼仁猛然想起,小狗子还在外面,顿悟时意兴阑珊,遂转身回去。